温悦背影僵在原地，伸在半空中的手好一会儿没再动，似乎又在微微颤抖。
终于，这一场凌迟的处死，被人喊了停。
温悦转过身，默默看向商离，像第一次她看向他时的那样冷漠疏离，像最后一次她看向他时的那样平仄无波。
“商离，请允许我说完可以吗？”她回看投影幕布，“还有最后一页。”
商离站起原地，蓄满了不为人知的怒火。
永远都是这个态度！永远都是这个语气！永远都是这个表情！
他受够了！也不打算再忍下去。
商离站起身走到温悦身旁，拿起助理机器人手中的打印版演示文稿：
“这根本不是你真正的实力。温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以为我是个傻的，你以为大学四年我只是和你装模作样拍拍视频而已？”
温悦低下头，默默地将手中的翻页笔放到桌上，掌心虚扣，冷汗浸湿。
商离这话一说出，暧昧味儿十足，原本严肃紧张的竞标会竟被开成了娱乐新闻记者会。
商离不是姜奕南，他是个光明磊落的男人，起码，不会做坑害温悦的事。
他走到话筒前，指着身后的PPT替温悦解释：“大家有所不知，这绝非是温设计师的真实水平。”
“我猜，一定是为了规避技术专利。”
说完这一句，他十分肯定地看向温悦，温悦没说话，相当于默认。
商离昂首，继续推断：“我猜，是霖大建筑院那边不允许你用，或者，你可以用但是不提供担保。”
温悦依旧没抬头，又默认了。
商离：“我猜，你在来竞标会之前就想好了。如果这份平平无奇但很安全的设计稿能夺标，那就在中标后再进行修改。当然，大概率会陪标，那你就会选择将留在霖大设计院的专利设计无偿让予我，你知道，霖大设计院会同意为我担保的，因为我一直就是他们的代言人。”
温悦看向他，有些意外，商离竟然能读懂她失常行为背后的小心思。
商离看向台下，有些自嘲道：“众位以为温悦是爱慕于我吗？错了，大错特错。”
他在演讲台上来回踱步，试图以此抵消不安的、浮躁的情绪。
“不管是用那份安全而普通的设计稿竞标，然后再耗神费力地修改至臻，还是助我夺标，再成全我、协助我完成一份完美的设计稿。她的目的都是力保沈知寒在地产板块首战告捷，百分之百、毫无疑义的那种成功。”
温悦遽然看向商离，而商离似乎全然没心思注意她。
他的视线，定格在台下最边缘的一个座位上。
温悦有种不好的预感，她随台下众人一齐看过去，是沈知寒。
这一刻，温悦有一种对家长谎称写完暑假作业，结果到学校被班主任抓包，并被强制请家长的窘迫和愧疚感。
沈知寒很守诺，大概想遵循二人的约定，不再随意变动。
但奈何，这边突发的状况需要他来主持局面，不然，温悦要被赵柔意和沈耀祖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他就坐在会议厅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西裤利落，长腿交叠，眼神宁静而温和，温悦不敢再对视下去。
她早上明明告诉沈知寒，她准备的很充分，而且有极大的概率夺标，让沈知寒在顶层总裁办等她的好消息就行。
沈知寒虽来了，却没任何要打破局面的意思，仿佛真的只是来做个普普通通的听众，或是旁观者、观察员。
沈耀祖不出手，他又何必接招呢。
赵柔意听着台上的商离义愤填膺地说了这半天，到最后一句总算是听明白了——这货是要叛变！
不不，这是个卧底！
赵柔意当然不允许这样的玩笑出现在自己身上。
锋利的水滴型长甲冷冷敲击手机屏幕，声音亦冰冷：“商离，你忘了是谁把你带到启天的，是谁出资支持你的设计梦的？”
商离于赵柔意而言，又怎么不是工具呢。
赵柔意说完，空气异常安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商离这小伙子年轻气盛，冲发一怒为红颜，结果得罪了金主。
得罪了赵氏资本的长公主，他今后恐怕只剩出国一条路可选了，这还是足够幸运的前提下。
商离虽然不是最有天赋的建筑设计师，却是霖大近几十年来最稳扎稳打的设计师。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天赋异禀、百年一遇的奇才，大多是像商离这样勤奋踏实、兢兢业业的学霸，这样的人，在普通人眼中已经是天才了。
短短几分钟，商离大好的前程因为这一时冲动就要走向末路，何等可惜。
众人为其唏嘘不已之时，沈耀祖发声了。
声音浑厚有力，较沈知寒多了几分老辣。
“既然有问题，就先解决问题。启天要的，不是你们出于人情的互相成全，而是一份最完美的设计稿。”
台下又静了几分钟，其中有一个沈耀祖多年前的老部下忍不住问：“老沈总，您的意思是……这次竞标不算？”
沈耀祖淡眉睨过去，没说话。
不一会儿，沈耀祖的男助理抱着一大堆资料急急忙忙赶过来，额头跑出了汗但也顾不上擦，语气有些焦急：“沈总，这些资料急需您批阅！”
沈耀祖摘下黑框老花镜，折叠挂在中山装胸前的口袋上，起身，这时有些老人的样子，步履不那么轻快。
“散会。”
温悦目送他出去，陷入思考中。
赵柔意可不管她想不想，想什么，她现在心心念念当初为说服霖大设计系不支持温悦而动用的家族关系和股权，为挖来商离费尽的那些心思，为离间温悦和沈知寒而做互联网的老鼠四处搜集温悦和商离的前尘往事，过往种种，她可谓是挖空了心思想要赢。
而现在！他俩演戏给她看呢？
高跟鞋“噔噔噔”在温悦面前站定，挡住了她的视线，也打断了她的思考。
“温悦，你从一开始就给我玩心眼？”她怒极质问。
神仙打架，小兵遭殃。台下的“小鬼”们此时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些什么，纷纷撤退，此时不宜恋战。
向外撤退的人流中，唯有一人逆流而上，那人便是沈知寒。
他低头，埋首前进，步子跨得很大，显然很着急。
赶到温悦身边时，温悦还是呆呆的状态。
“悦悦，不要怕，交给我。”他堂而皇之牵起温悦的手，希望以这样的方式给温悦力量。
“相信我，我会解决好的。”
无论是对付赵柔意，还是这一场竞标，对于他而言都如探囊取物。
互不打扰这条路既然走不通，那就再换条路，只要他想，这世界上就没有他做不成的事，他向来如此自信。
他牵挂温悦，实在无法再做到视而不见了。
左右二人因为温悦陷入或愤怒或纠结的心境，岂料温悦猛地拨开二人，起身朝门外奔去。
“沈董事长，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