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于深夜降落,温悦睡得迷迷糊糊,出机舱的时候人还不大清醒。
一手抱着沈知寒的胳膊接着睡,一手用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她现在好嗜睡哦。
“怎么?怕我给你拐到缅北啊?”沈知寒的声音依旧清醒。
温悦半张脸贴在沈知寒冲锋衣里,醉人似地甜笑:“你舍不得。”
眼睛半眯着看向身边的指示牌,“布尔……津喀纳斯机场”,温悦抬头看向沈知寒,“这不还是来欧洲了吗?”
沈知寒走向前接过机场服务人员推过来的行李箱,一边点头致谢,一边低声对温悦说:“看来我过去确实很压榨你。”
温悦借坡下驴:“哼!你才知道哇!”
“不过,这和机场有什么关系?”
沈知寒抱住她的头左右旋转:“看看围在你身边的是欧洲人还是亚洲人?”
温悦定睛一看,虽然身边形形色色走过的人也都是高鼻深目,但他们周身的气质明显不是欧洲人。
沈知寒:“这里是阿勒泰。”
“阿勒泰?!”温悦不顾沈知寒拉拽神经兮兮地往外跑,趴在机场的落地窗前十分努力地向外望,都快把眼珠子瞪出去了,“可是外面没有高山草原呀?也没有成群的马,没有草垛子和冬窝子。”
沈知寒迎着四周人讶异的眼光一脸宠溺地将温悦拉回怀中,“这里算是城区,当然看不到你说的那些。”
温悦瘪嘴,有些遗憾:“那你真是来出差的?”
沈知寒指着外面:“来接我们的导游到了。”
温悦看向接机口站着的职业导游,立刻明白了沈知寒的话外之意。
“耶耶耶!我爱沈知寒!沈知寒对我最好啦!我爱沈知寒一辈子!”
所以,这本就不是一次出差,而是沈知寒专门带她来散心的。
导游是一个汉族人,在这里看到一个汉族人做导游其实是一件非常常见的事,因为第一,语言通畅;第二,这里的福利政策好,近些年来此定居的汉族人也在逐渐增加。
不过,沈知寒为什么和这个导游很熟的样子,一般这样的行程,不都是由郝帅来对接的吗?
导游开的是一辆很普通的吉普车,汽油柴油双燃料可用,在地广人稀的阿勒泰,这样的车很实用。
只是,有点太硌屁股了。
沈知寒把外套脱下来,细心地折叠成坐垫的形状,并把里面的拉链和口袋部分都隔离在边缘,这样温悦能坐得更舒服。
“坐这个。”他双手捧着坐垫在温悦身旁等候,似乎只要温悦一抬屁股,他就能马上溜进去铺好。
前面的导游透过后视镜看向后座这对蜜里调油的小情侣,不禁感叹:“知寒啊知寒,我是万万没想到这辈子还能看到你当舔狗的样子。”
温悦:“……?”
“你们两个认识?”
沈知寒:“发小兼大学同学。”
温悦伸手示意暂停,她需要缓缓,消化一下刚刚看到的和听到的信息。
眼前这个无论是衣食行都普普通通的男人,竟然是沈知寒的发小?还是从伦敦政经毕业的高材生?
随着思考的绳结打得越来越死,温悦下意识咬住下唇,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沈知寒看向驾驶位龇着大牙乐的男人,幽怨道:“你非要逗她,现在是我替你解释还是你主动解释?”
驾驶位上的男人赶忙道歉:“哈哈哈,温悦妹妹,不要皱眉头哦,其实很简单的。”
他自我介绍:“我叫易锦笙,小时候的确和知寒是邻居,从小玩到大,大学也恰好在一个班,又做了三年的大学同学。”
说到转折处,他挠挠头:“只不过……后来家里出了点事,我这不就被迫回归现实嘛,被流放到这儿,当个闲散‘牧羊人’。”
温悦看向沈知寒,似乎是在确定真伪。
沈知寒点点头:“他家是从正攵的,前几年家里长辈出了些变动,没法在霖市保全他,只能把他外调到这里。”
无需再多言,温悦大概懂了前面这位易锦笙的人生经历。
有点像……贾宝玉?连名字都有点像呢,不过他比贾宝玉幸运点,虽然被“贬”到此地,但起码是个山清水秀的旅游胜地,身心总有一样是舒服的。
“你好幸福,你家人很爱你。”温悦由衷地说。
福利院的成长经历给她的性格底色涂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以至于她现在认为,只要父母健在,孩子就是幸福的。
在此基础上,如果父母还爱你、关心你、照顾你,那你就是一个顶顶幸福的人。
在来之前沈知寒和易锦笙打过几通电话,电话中也对温悦进行了简单的介绍。
自从易家出事后,易锦笙听到过最多的话就是——“唉,怎么摊上了个这样的父母”“你这辈子因为你父母算是毁了”“真倒霉啊,多好一小伙子”。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说“你好幸福,你家人好爱你。”
易锦笙借后视镜与沈知寒对视,使坏道:“便宜你小子了,这么好一姑娘我要是早遇见我就追了,哪儿还轮得到你。”
沈知寒搂过温悦肩头:“她可不是一朵时刻准备被人采撷的花儿,这是一把可斩世间万物的刀。”
易锦笙:“认你做主了?”
沈知寒食指轻摇:“我是刀下魂,终于找到归宿了。”
易锦笙咬牙缓加油门:“够了!我算是知道郝帅为什么不来了,这狗粮谁爱吃谁吃去,我不吃,我、我血糖高!”
易锦笙在国道上行驶了大概三个小时,温悦把后座车窗下放了一点点,只是一个小缝,新鲜的新鲜空气会顺着小缝丝丝缕缕溜进来。
一路上,沈知寒和易锦笙谁也没问她为什么要开窗户。
快到目的地时,沈知寒才试探地询问她:“要不要把窗户关上,外面夜风很大。”
温悦转过头,亮晶晶的眼神洒在沈知寒脸上,“是不是快到啦”,她笑着说。
沈知寒饶有趣味问:“你怎么知道的?”明明没有和她说目的地是哪儿以及什么时候到。
温悦自信笑之:“俗话说听声辨人,我是闻风识路。”
“哦?”沈知寒倒是有些另眼相看,“怎么个闻风识路法?”
温悦闭上眼睛,越野车不比沈知寒放在京海国际地下车库的那些豪车们配置齐全,夜晚行驶时,车内除了必要的照明灯外再无其他氛围灯。
外面是莽莽草原和漫漫星河,沉寂亦黑暗,昏暗不支的门控灯虚虚柔柔打在温悦额头上,被立挺的眉弓和眉心三角区拦下光源,只能看到亮得发光的眸子。
“刚驶出机场的时候,能明显感觉到是在郊区,因为附近的空气有航空煤油的味儿;后来大概是路过了一下主城区,因为空气中有烤全羊和烤羊肉串的香味儿;再后来,大概是穿过主城区到达了附近的城镇,因为空气中有……牛粪和羊粪燃烧的味道。”
沈知寒微点下颌:“分析的不错,那现在呢?猜猜现在到哪儿了?”
温悦闭眼,用力吸入一整个肺的新鲜空气,又缓缓呼出,细细品味。
“我猜……现在到你这个朋友的家了,因为这里既没有主城市的喧嚣,又没有独属于当地人的烟火气息,这里只有——”
她贪恋不已地又吸了一口气:“这里只有风的气息,风里写着山川、湖泊和草原对宇宙的思念和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