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下意识的,温悦迫切点开下一个文件。
不是照片,而是一段录像。
第一个文件给她带来的冲击已经很大,因此当点击播放时,她指尖止不住地上下抖动,幅度极小,在黑暗中几不可察,可频频摁错的结果让温悦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内心——她很害怕。
突的,巨幕电视变换颜色,令人舒适的原木色映入眼帘。
画面中没有人,镜头直怼桌面,没什么看的意义,只有微风吹过百叶窗和垂下来的绿萝叶发出的唦唦声。
没过多久,两个男人的交谈声萦绕而出。
“沈总,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贺部长。”
“最近怎么样,我听说要进攻房地产板块了?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贺部长,我的这些小动作在您面前不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甭谦虚了,我看今后这霖市商界就要变天喽!太可惜,我前几年没有慧眼识珠,没把你保在启天。”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生意场上的事,瞬息万变。从前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合作的生意,此次回来未必不能合作,毕竟境况又有了新的变化,您说对吗?”
“哈哈哈,你是个成大事的人,我喜欢,和年轻时的我很像。”
“不不不,我怎么能和贺部长相比而给自己脸上贴金呢。我是个凡人,只想赚些凡人该赚的钱,享受些凡人该有的幸福。”
“所以,这就是你说的新的变化?她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女儿,我欠她太多,自然……也不希望再看她受伤害。”
“巧了,我也不希望她受伤害。我们合作,你给我机会,我还您个奇迹。有我在,有孩子在,她不会再离开霖市。只要不离开霖市,你和她总会有办法相认。就算她不想认你,时间久了,等孩子长大了,一口一个问‘我姥姥姥爷呢’,她也会想要不要为了孩子和你维系表面的感情。再退一万步说,就算她恨极了你,坚决不认。那等到孩子上学需要找关系时,她也自然会想起你。她一向是个心软的人。”
“仅凭让她幸福,好像不足以支撑如此大体量的合作。”
“贺部长,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你能够伤害她。这够了吗?”
温悦还没听完,只听玄关方向铛的一声,一个男人从黑暗中走来,步伐凶悍,周身似乎向外迸发着黑气。
紧接着,温悦都没反应过来,那人抡起手中的青铜花瓶便砸向电视屏幕,硕大的LED显示屏顿时出现一个黑色的大坑,四周呈放射状散开荧光蓝线。
然而,屏幕虽然砸坏了,音响却还顽强工作。
声音变得刺啦刺啦的,不断重复着那句——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和你能够伤害她。这够了吗?”
“只有我和你能够伤害她”
“这够了吗”
够了。
沈知寒持续不断地砸了十多分钟,直到将一整个全新电视砸成一堆废铁和电子元器件,这才停手。
“滴答——滴答——”
浓稠的鲜血夹杂着破碎的组织从指尖掉落。
沈知寒将手中的青铜花瓶扔到一旁,身形踉跄着走到沙发前,扑通一声跪下,伏在温悦身前。
双手想要抚摸温悦的脸颊,可甫一举起,淋漓的鲜血便将温悦洁白的裙摆染红了一大片。
他便举在半空中,描摹温悦的侧脸。
“我可以解释,事实不是你听到的这样。”
温悦死死抵在沙发靠背骨架上,拼命地向后挤,却始终无法再离沈知寒更远些。
从沈知寒进来到现在,她一直想逃,想哭,想大喊大叫,可当她要动时,要张口说话时,她发现身体好似被冻住了一般,丝毫不听她指挥。
当沈知寒像个恶魔一样挥舞着血色的拳头把她前几分钟还在看的电视砸成一堆破烂时,她明明害怕极了,明明很想很想哭,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人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捏住了她的泪道,无论她怎样努力地挣扎,身体都纹丝不动。
沈知寒见她这样,更慌张了。不敢用手动她,只好细细地问:“你怎么样?被吓到了没有?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温悦哪里都指挥不动,干脆开始自残。
她鼓动牙关狠狠咬住舌根,血腥味瞬间肆虐口腔,痛,太痛了,可也终于能证明这是她的身体了。
此刻她甚至有些喜悦,变态的喜悦,太好了,她还可以控制自己的身体,太好了,还有这副身体完全属于她自己,完全忠诚于她。
沈知寒正疑惑温悦为什么一言不发,甚至毫无表情。他双臂撑开控在温悦身前,视线由下至上细细监察着她身体的每一部位,不放过每一个微表情。
倏然,他发现了那不正常的微微鼓起的腮骨。
“你在干什么?!”
他不顾满手的鲜血,用蛮力扒开温悦的嘴。
温悦怎抵得过他,扒开的一瞬间,嘴角似迸裂的水管一样,向外喷溅着鲜血。
温悦这副不听使唤的身体强行被外力激活,那一瞬间,温悦没有歇斯底里地哭,没有像她和沈知寒想象中那样决然地放狠话和离开,因为她根本没有力气做那些。
她只是本能地弯腰,压住胸口,呼哧呼哧大口地喘气。
等喘够了,身体其他各处才纷纷传来知觉,首先便是小腹处。
肚皮急速地收紧,内里绞肉般的阴痛,后腰好似被活生生摘去了两颗肾脏,肾动脉、肾静脉和输尿管被活生生拔断,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酸麻不已。
痛,人类能感知到的所有的最痛的体验一股脑沿着脊椎往上蹿,源源不断。
温悦蜷缩在沙发角,头用力撞向沙发扶手:
“快送…我…去…医院……”
接下来,温悦的意识变得模模糊糊,只觉得自己偶尔轻松,偶尔有些沉重,偶尔舒服一点,偶尔想吐,偶尔很温暖,偶尔又很冷。
很冷很冷,冷到她都不得不睁开眼看看自己是到哪儿了,究竟身处何境?
孰料,一睁眼便看到了穿着全身手术服的医生。
哦,原来是在手术室。
再仔细看,那医生的眉眼,怎么这么熟悉。
“阚慧丽……”
正和巡回护士确认手术器械的阚慧丽转过头,语气冰冷道:“醒了?”她抬头看了眼手术室时钟,“和我预计的差不多,吃点能量棒和巧克力,补充补充体力,准备生吧。”
温悦拧眉,刺眼的手术灯照得她脸色更不好了:
“我要生了?”
阚慧丽戴着口罩,声音有些发闷:“嗯,你现在已经到第二产程,靠近盆骨的孩子已经进入产道,胎头内旋转90°,枕骨朝前。”
“所以你现在只有一个选择,就是顺产,生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