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堂前一家人都在焦急地等待大小姐平安归来。云夫人时不时起身踱步,目不转睛盯着门口,盼女儿归来。
抬眼朱红的云府两字跃目,云鸾淑理了理凌乱的黑鬓,一再确定身上的衣裳整洁否,她可不想因此落下不洁的罪名。双手捏在一起,鼓起勇气跨出沉重的步伐进了云府。
“淑儿!”母亲迎了出来,抱住女儿,激动的眼泪盈盈。
云鸾淑抬手拭去娘脸颊的泪珠,安然微笑:“娘,你怎么哭得孩提一样。”
“娘不是担心你吗?”夫人吸了吸一点红红的鼻子。
云夫人就这么一个女儿,不担心她担心谁?一听说女儿独自去了衾府,她食不知味,只想立就跑去衾府拼了,却又被老爷子拦住不准妄动。现在可好她平安归来,怦然的心平下。
堂前的云鸾颜雀儿般跑出来,牵住姐姐的素手:“太好了,姐姐,你终于回来了,可担心死颜儿了!”
将姐妹情深表演的淋漓尽致,不知情的还以为她们蜜里调油感情至深。
鸾淑深深一笑,眨眼在想今早的事,云鸾颜的别有用心害她误入虎穴险些被吃干抹净,或许这一切全是她安排的。
吃一堑长一智,鸾淑牢记下这次教训。
“让大家担心了,真是不好意思。”鸾淑含了歉意望了望在场的每人,不见父亲的影子。
目光探进大堂,红木雕椅上的云老爷淡定摆着一家之主的架子,连女儿回来他都没有起身相迎,时刻注意身份举止。看那云夫人哭哭啼啼的样子,他闷着脸不快,好像有人欠他钱。
鸾淑走到父亲面前,打破沉寂:“爹,女儿回来了。”
“嗯。”低低应一声算是回答,云老爷板着脸。
鸾淑察言观色,父亲的脸色臭臭的并不好看,谨慎便问:“爹,您是在责怪女儿擅自主张么?”
怪她今早放了妹妹进府。
云老爷极力反驳:“你爹一视同仁,哪有那么小气!”
鸾淑会心这番话是许给外人听的,只为维护他慈父的形象。
“对了,你在家里待了有够长一段时间,休息也休息够了,明日去布庄替爹打理生意。”愉快说定,老爷起身,藏青色暗纹的双袖负后,出了家门。
打理生意?鸾淑懵然,朝父亲离去的背影大喊:“爹!爹!”
父亲朝前不回头。
鸾淑转回来缠住母亲,软声求助:“娘,女儿不会打理生意,女儿只会吃,明日可不可以不去?”
她只想赖家里吃喝拉撒睡,经商本就不是女孩家家该做的事。因交由男丁来,只可惜云家无男。
“淑儿真会开玩笑,好了好了,别怨了。娘还约了李家王家的夫人一起去听戏,可不能晚了,你要一起去吗?”云夫人笑吟吟邀她。
鸾淑连连摇头拒绝,她是朝气蓬勃的青年,要玩儿也要去蹴鞠,老头似的听得戏磕瓜子摇着头哪儿像话。
“那颜儿你要去吗?”云夫人转问她。
她不语只摇头,卑微的像站一旁低头的下人,没资格说话。
鸾淑亲自送娘上了马车,折回府中,命桃儿备热水沐浴,洗去今日的晦气。
“姐姐!”云鸾颜喊住她。
鸾淑回头,疲惫问:“有事么?”折腾了一天她累了需要休息。
“那衾天远没对你做什么吧。”云鸾颜挽唇深笑讥讽。
透过她幽暗的眼睛,鸾淑看到了深邃的恨很是灼人。
“劳你挂心,自然是没对我做什么。”鸾淑走进,皮笑肉不笑,琢磨她脸上的神色。鸾淑诚心诚意当她作妹妹,她却要几番陷害自己,真是妇人心毒过蛇。
“没有就好,明个儿妹妹去布庄搭把手,想来姐姐不会不答应吧。”语气里有几分尖锐的威胁,她看了看姐姐身后的桃儿。
鸾淑不傻听得出,云鸾颜在拿那秘密作威胁,若是不答应,她便要将她不是云家大小姐的秘密公之于众。到时必定是相信的人多,毕竟世上没有哪个死人复活了,她活过来实在可疑,大家更愿意相信大小姐的尸体被鬼缠上了。
“自然是好的,姐姐还巴不得你能来帮忙。”鸾淑说的确实是心里话,并不是怕她。
“谢姐姐厚爱。”云鸾颜笑着离去。
桃儿不满看着二小姐嚣张的背影,嚼舌根道:“二小姐真是太可恶了,什么都要插一脚,将来布庄可是大小姐的,整个云家都是大小姐的,她一分钱都别想拿!”
“好了,好了。洗澡水备好了吗?”好脾气的鸾淑不怪她多嘴,笑了笑,不大往心里去,自己本就从没想过要什么身外之物。
桃儿撅了撅嘴:“还没,这就去。”
……
旦日,天大好。鸾淑推开扇门,出门舞剑,剑飞扬处满地的梨花翩飞。早先的桃花剑不见了踪影,现在这把天长剑是她融合了桃花剑流水剑的样式,砸重金派高人锻造的,虽然比不上桃花剑精巧有灵气,但也是称得上数一数二的好剑。
舞剑毕,鸾淑抽出嫩绿的手帕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徒步去往布庄打理生意,说是打理生意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云家大小姐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经商好手,若说她不会做生意,那一定是骗人的。鸾淑亦希望如此,可她是冒牌的云家大小姐,根本就不懂经商之道,不添麻烦都好了。
云鸾淑走进布庄,恰好看见云鸾颜送官出门的一幕。
“官,您慢走,多谢惠顾!”云鸾颜自信满满,穿金戴银,淡妆浓抹,光鲜亮丽,全看不出弃妇该有的悲伤。
喜欢她的公子哥应该不少,为何要在衾天远那棵歪脖子树上吊死?
纵然鸾淑伤脑筋无法理解,但那是人家的自由,人家若喜欢一只鸡一只鸭,她管的着么?
有妹妹管着布庄的生意,落了闲的鸾淑假装经验丰富的高手,在布庄里徘徊巡视,时不时摸一摸质地柔软的布料。
布庄里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有抱布贸丝的,自然也有买布的,生意极是兴隆。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收入布袋,听着数银票抽筋的声音,心情也会被渲染的美丽,原来钱可以那么容易赚,花起来不加心疼。
“官,需要什么布?”云鸾颜一成不变热情笑脸照顾每位顾。
“来一匹不伤婴儿的布。”悦耳的声音撩动鸾淑的心弦。
鸾淑回首,果然是她日思夜想的子矜,正朝自己温柔一笑。他的胸前抱着个不足百日大的婴儿,白白嫩嫩的,开心地手舞足蹈。
莫非那个……便是她的骨肉?
她如此想,激动的情绪涌出,一只无形的手揪住她的心,她颤抖着贝齿,跑了起来,这一刻时光都在放慢。他像站在遥远的彼岸,鸾淑挥着眼泪拼命朝他跑。
可她立马又克制住了情绪,放慢奔跑的脚步,收住欲涌出的眼泪。她现在是云鸾淑,不是从前的暖酥,她不能流露出不该有的举动,她不能和孩子相认。
“怎么?姐姐认识?”云鸾颜看出姐姐整个神情都不对。
鸾淑挤出笑,介绍道:“他便是那日街头扶住我的墨公子。”
“云小姐,好久不见。”墨子矜浅笑朝她打招呼,松软的发自脑后倾泻自背后。
明明昨日才见,这个谎撒的可真逼真,鸾淑都要抚掌叫好了。
“啊,原来是墨驸马爷。民女参加驸马爷。”云鸾颜趋势附势,有礼下跪。京城里没几个有头有脸的人问,她都打听的一清二楚。
鸾淑倒是有点讶异,云鸾颜如此讨好她的子矜是想打什么坏主意?鸾淑怕她玷污了自己的子矜。遂而心急地拉了墨子矜去那边,远离黑墨,笑吟吟指着那匹暗红的布料:“你看那边的布怎么样?”
墨子矜由她拉着自己的手,一脸是意味不明的笑,男女授受不亲抛之脑后。
跪地上的云鸾颜失望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气得攥紧手心。
成功拐走了子矜,鸾淑往后看了看,再不见城府深的云鸾颜的影子,不安的心才定了定。回头,只见墨子矜笑容灿灿若向日葵,他的目光落在她抓住他的手上。
鸾淑立马神速收回手,佯作方才的事从不曾发生过,轻咳了咳两声掩饰尴尬。
“就那匹布了。”墨子矜指定那尺颜色鲜丽的布。
“好!”鸾淑慌张地眨下眼睛,忙不迭取下布递给他,强烈的目光却一直投放在他怀中的孩子上,深沉问:“孩子能让我抱抱吗?”
哀求的目光嵌入墨子矜的瞳孔,强烈地怦动他的心。
“暖……”他欲喊出声,却又愕然断了下片语噎入喉咙。不可能,一定不可以能,她是云家大小姐云鸾淑,根本不是他的暖儿,他的暖儿现如今还在皇宫里,她只不过是神韵有点相像罢了。
墨子矜断了乱七八糟的遐想,将图儿从怀里小心递至云姑娘手中。
鸾淑抱过冬瓜一样的婴儿,抱在怀里轻松摇了摇,慈爱温柔的目光落在婴儿嫩嫩的脸上,他的鼻子好小巧,嘴巴好小一个,薄薄的很像子矜,还有那两只眼睛葡萄一样黑的很清澈的很,正在好奇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