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5200 > 其他小说 > 大地芬芳 > 第三十章
    仲春季节,满山皆绿,暖融融的山风吹得树林碧浪起伏,点缀山野的野麻叶不时翻起银白色叶片。山上到处可见打青积肥的人,山歌笑语在山谷里萦绕不已。陶秉坤率领全家老少上了山。他没有唱山歌的兴致,手里采折着青枝绿叶的同时,两眼四处逡巡,寻觅着肥硕的嫩茎新梢,一发现目标,就像麂子一样敏捷地奔过去。土改之后,石蛙溪两岸的田塅里变得热闹起来了,分得了土地的农民们每日要围着自己的田地转三回,放水,积肥,铲田塍,像侍候月婆子一样精心,还互相比照,谁的田肥,谁的田水源充足,秋后定有好收成,可以吃上几顿大米饭。陶秉坤受到这种气氛的感染,更不敢掉以轻心,他是作田老里手,样样工夫都要做得比别人好,否则,他就没资格叼着旱烟竿在别人面前摆那本作田经。所以,他田里的肥凼堆了半人高还不罢手,恨不得将山上所有的绿色全沤在他田里。“庄稼一支花,全靠肥当家”,陶秉坤深知肥料之重要,一如既往,胯里有泡尿,也一定要憋着屙到自家田里去。

    这日傍晚,他挑起一担青下山,陶玉财肩头披件夹衣,耳朵上夹支圆珠笔,摇头晃脑地走过来说:“坤伯,晓得么,禄生被县委打屁股了呢!”陶秉坤本不想睬他,但想获知禄生的消息,就停下了脚步。陶玉财说,他是听姚乡长,也就是土改工作队的姚队长说的,陶禄生因为卖田的事被降职了。陶秉坤顿生愧疚,心想怪不得禄生这么长时间不回家,他怨我呢!陶玉财拍拍他的肩:“坤伯,你莫替他忧,饿死的骡子比马大,他还是个副区长,官大一级压死人,他比我还大好几级呢!”陶秉坤心说你算什么东西,便不再理他,挑着青吱哑吱哑下山去。没走几步,腰就酸疼起来,担子异乎寻常的沉重。

    刚到山下,陶秉贵抓住他的扁担,说:“有好事找你呢,秉坤,你还想不想丁字丘和晒簟丘?”

    陶秉坤知道丁字丘和晒簟丘还是两丘白水田,以为请他去积肥,就说:“你也怕这两丘田饿着了?”

    陶秉贵说:“我才不管它饿不饿呢!照直说吧,我缺钱用,想把这两丘田再卖给你。”

    陶秉坤心里一动,说:“你还想害我,让我当地主呀?”

    “你呀,屋里有人当共产党的区长,还不晓得共产党的政策!”陶秉贵咧出一嘴黄牙,“只要你不请长工,多置几丘田是不会划地主的,再说土改不是搞过了么,不会再定一次成份的。我晓得你爱田,田就是你的命,你想丁字丘、晒簟丘不是想了一辈子么?我是真心成全你,别人我还不卖呢!”

    “你以为我真的不晓世事呀?共产党要搞土改复查了,你是想卖掉之后又分给你,再从中赚一笔吧?”陶秉坤晓得他没安好心,却又有些心痒,“卖了田,你靠什么为生?”

    “过去不种田,我不照样过日子?泥巴萝卜揩一截吃一截,也不见得比你过得差。如今玉财帮共产党搞事,大小也是村里的农协主席,共产党总要给点救济吧?”

    “共产党真不该分田给你,”陶秉坤闷声说,想起孙子受自己连累的事,心一硬,便不再动摇,“你莫打鬼主意哒,有田就好好种,我可不想跟共产党掰手腕!”

    陶秉贵见他不进油盐,只好悻悻而去。

    陶秉坤将一担青叶绿草挑进自家田里,用稀泥压在肥凼中。下面的肥正在发酵,蒸发出腐臭的气息,这气息令他心里熨贴。可他拖着两腿泥顺田埂走到屋后,听见玉田的呻吟,两道眉毛不由自主地皱拢来了。

    随着梅雨的降临,陶玉田的痨病在闷热潮湿的天气里日益加重,终于卧床不起。他抚着《圣经》,喘息不止,两颊呈现着病态的绯红,双眼无神地仰望头顶那根黑乎乎的房梁,仿佛那是通往天国的路径。床边的瓦钵弥散出血痰的甜腥。那些血色痰沫时常随着他祈祷和唱赞美诗的声音溢出他的嘴角。

    他的性情也乖僻起来,一连数天吵着要回萸江去上教堂做礼拜,告诉他教堂已经关闭,他说是家人蒙骗他的。他把被子踹到床下,把秋莲做的蛋汤泼在地上,像伢儿一样呜呜地哭,然后又面向板壁不理任何人,说家人嫌弃他,看不起他。“你们挖个土眼,半夜里把我背进去,埋了作数,省得我烦你们,讨你们的嫌。”他对父亲和堂不断地重复这些话。在儿子福生和儿媳李二姣面前,却少不得摆架子,对他们的侍候百般挑剔,不是怪汤烫了,就是嫌他们脸色不好看,或者说话声音太重。“你们耐心一点,我没几天了的,父为子纲,这是没办法的事,你们也会有儿女的,有气对他们出去!”

    久病无孝子。时间一长,除了秋莲之外,家人们就很少到陶玉田的病床前去了。他们有做不完的活,作田佬的日子还要往下过,况且,还要提防痨病传染。陶秉坤对这位大儿子是又怜又怨,从小到大,他对他最关心,让他装了一肚子墨水,可到头来他最软弱无能。他还最讨厌儿子祈祷上帝,那还不如拜土地神呢,上帝虚无飘渺,土地神却实实在在,它赐给你土地,让你安身立命,死有归宿。听到儿子在咳嗽的间隙挣扎着吟唱“哈里路亚”时,陶秉坤总是皱起眉头,把种种忧思埋进额头深刻的皱褶里。

    一天上午,山谷里有挖孔鸟阴鸷的啼叫。陶玉田竭力坐起,心想我的日子到头了么?门吱呀一声敞开,一位穿灰色中山装的不速之闯了进来。凝神一看,才认出是蔡如廉,眸子就一亮:“哎呀,是蔡县长!”

    蔡如廉摆手道:“莫这样称呼!我又一次辞官为民了,唉,我这种历史复杂的人,怎当得共产党的官!听说你病得厉害,特意来看看你呢!”

    陶玉田欲与蔡如廉握手,又想起会传染他人,便又把手塞进被窝里,感激地道:“谢谢你蔡县长,你还想得起我!我只怕没几天日子了!”

    “别这么想,安心养病吧,明日请人抬你去小淹,打几针盘尼西林,会好的。其实,我也惶惶不可终日,有穷途末路之感呢!”蔡如廉安慰道,面露忧戚之色。

    一种垂死的气氛笼罩在屋内,两人茫然相对。挖孔鸟又在屋外不祥地啼叫。蔡如廉说:“小淹河洲上,杀了好几个反革命了。那天把我喊去办学习班,一看四周,不是地主就是过去的土匪和国民党军官,就晓得他们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悔不该给国民党当县长!”

    陶玉田咳起来,把一股粘稠的热腥之物咽回肚里:“你不是起义有功么,不会抓你的。”

    蔡如廉摇头:“我算什么?共产党自己的县委副书记都抓了呢,就是那个于亚男。玉田,你不晓得于亚男是谁吧?她就是陈秀英呀!”

    陶玉田震骇不已:“她,她不是早死了么?”

    蔡如廉就把他所知道的陈秀英的来龙去脉细说一遍。

    陶玉田呆呆地说:“难怪我总觉她眼熟,觉得她的脸跟秀英像一个模子做出来的。”

    有关陈秀英的往事同时涌上两个男人的心头,蔡如廉想的是大革命时期与她同居的那些日子,陶玉田脑际却荡漾着资江的碧波,一个男孩在水边教一个女孩打水漂。陶玉田双眼一阵热辣,急切地说:“蔡县长,你可以证明她不是反革命呀!”

    蔡如廉苦笑道:“我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连自己都证明不了,还能证明她?只怕我一出面事情越发复杂,我过去背叛过共产党,共产党会相信我的话?秀英是我见过的最坚强最固执的共产党,真正的九死而不悔,一个人修炼到这种地步,也就没有什么使她害怕的事了。这事我们只能听之任之,看她的造化,希望她能逢凶化吉。不过,二十几年前,她就被自己的同志枪毙过一次,这次又被抓,只怕是在劫难逃。”

    这场充满了哀怜与悲叹的对话,断断续续持续到午饭时才结束。陶秉坤让秋莲做了几个好菜招待儿子昔日的上司,可蔡如廉没有胃口,象征性地吃了几口就放了碗筷,与陶秉坤说话时也心不在焉,答非所问。

    蔡如廉丢下陈秀英的消息走后,病入膏肓的陶玉田就陷入了致命的兴奋中。陈秀英竟然还活着!在急促的喘息和难以抑制的咳嗽中,他贪婪地搜罗记忆里陈秀英的一颦一笑,背诵他曾为她写下的诗句。他双眼炯炯有神,咯出的血在他眼里是美丽纷飞的桃花瓣。他将沉甸甸的《圣经》搁在胸前,用哆嗦的手指翻阅。他已经看不清书上的字,只从书页上看见一个蹒跚前行的女人的背影,它穿一件绛红色上衣,扛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十字架,正往一个陡坡上攀登。他噙着两眼热泪,喃喃念着她的名字。她实在太累了,让他替她一会儿吧。他冲动地躬下身子,将头与背塞到十字架下。上帝呵,让我来替她承受一些苦难吧!他一拱背,十字架压在他肩头,他嗅到了她身上浓郁的异香。他刚迈开一步,十字架山一样压下来,令他胸部一堵,于是他猛烈地一咳,脑际眉间爆发出一团金光,接着,整个世界就黑了下来……一团血痰窜入气管,窒息了他的性命。

    这是蔡如廉走后第二天,正值午后,初夏的阳光静静地照着山谷,鸡群在禾场里安详地觅食。秋莲进得房来,一见丈夫惨白如纸的脸,马上将压在他胸口的《圣经》扔掉,然后抱着他的头嚎啕大哭。

    陶秉坤闻声走进房内,站在儿子遗体前,不知所措地搓着两只树根般的手,黯然神伤。他想起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句话,眼睛就像杉树刺扎了一下,热辣辣看不清人。他默不作声呆立了一会,就去安排老二玉山请丧夫挖墓坑,叫福生购买办丧事所需的物品。同时找了人去青龙镇报丧,叫陶禄生立即回来送父亲上山。

    陶玉田的灵柩在堂屋里摆了两天两夜,做完道场,出殡上山之后,还不见陶禄生赶回来尽孝道。陶秉坤坐在玉田坟前,手搭凉棚眺望远方,忍不住在心里骂:孽畜!你当了共产党的官,就可以不要父母了么?!

    报丧的人在青龙镇找到陶禄生时,他正在主持镇反工作总结会议。父亲的死讯让他愣怔了好半天,他想他应该很悲伤,痛哭流涕,却悲伤不起来,眼里亦干涩无泪。后来,他才感到头有点疼。同事们七嘴八舌,提议他赶紧回家奔丧,只有区委书记李世杰默不作声。他沉思片刻后毅然说:“反正人已经走了,家里有人手,办丧事也不缺我这一个。目前斗争激烈而复杂,我不能丢下工作就走,党的事业为重。”同事们再三劝他,他的心岿然不动。

    陶禄生是在父亲去世后第七天夜里悄悄回到石蛙溪的,与母亲相对抽泣了几声,到父亲坟头烧了些纸钱之后,就趁着夜色往回赶,根本就没跟祖父照面。

    由于种种的不如意,年轻的共产党员有了一段时间的消沉。陶禄生表现和化解消沉是同一种形式,那就是户外散步。

    散步一般在晴朗的黄昏进行。区政府和镇政府在陈家大院合署办公,只使用了庞大院落的一半,另一半做了镇小学的校舍。晚饭之后,陶禄生便从陈家大院出来,往夕照里的田野走去。有时他会走上陈家坟山,那里荒草萋萋,翠柏森森,夕阳余晖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肃穆而荒凉的美。

    他没有料到,会在散步途中遇到爱情。散过几次步后,有个年轻女子开始出现在他左右,她是他的下属,区公所新来的秘书,叫孙晓琼。有时,她似乎是半路上偶尔碰到他,有时,似乎是专在山坡上候着他。她总是陪伴他聊一会,走一会后,就静静地走开。她告诉他,她是他萸江中学的小学妹,虽然那时他不认识她——他只在那读了几个月书,且大多时间都没上课——可她和好多女同学一样,都崇拜他这个每次游行都站在最前列的学生领袖。

    他们的交谈非常随意也非常融洽,仿佛并不存在地位身份的差异。有天傍晚,他们余兴未尽,便边说边往山下走。进陈家大院时,孙晓琼望着他的额头问:“陶区长,你的伤怎么样了?”若不是她提起,他早把在山上跌跤摔的口子忘掉了。他说,没事,已经结疤了。孙晓琼伸出手,情不自禁地在那疤痕上摸了一下。

    温柔的抚摸使陶禄生心里动了一下,可是由于年轻男子固有的粗心,他没有意识到这是爱情的抚触,即使是最幸运的人,一生中可能也就有那么寥寥的几次。接下来的几次散步没有见到孙晓琼,她去县里了。他忽然就感到了孤独,感到这是有缺憾的傍晚。直到孙晓琼回来,他才又感到了踏实。这天傍晚他看到她散步去了,以为她会在路上等他,但是等他到了小路上,却没了她的踪影。不过,他看到路边有个干涸的泥凼,有人用棍子在泥凼里写了许多他的名字,还画了一颗被一支箭穿透的心。孙晓琼这种学生气十足的表达倒也直截了当,陶禄生恍然大悟,顿时心如兔跳。

    两天后的下午,陶禄生以讨论一份材料提纲为名,把孙晓琼叫到他那间办公室兼卧室的厢房里。孙晓琼像做了坏事被擒获的孩子,红着脸垂着头坐在他面前。他很喜欢她,他要对她含蓄的表达作出回答。他应当真诚地感谢并且接受她纯洁无瑕的爱。然而,斟酌再三之后,他说出了一番事先并未打算说的话:“小孙,今天找你来,是有些想法想跟你交换。你晓得,新中国刚刚建立,百废待兴,斗争复杂,需要我们付出全部的精力。我觉得,作为一个革命青年,在这种时候,不应当过多考虑个人感情。不能让小资产阶级的浪漫情感影响了工作。我们穿草鞋、吃粗粮,生活还相当艰苦,与那种浪漫的东西格格不入……”

    孙晓琼红红的脸慢慢就白了,细密的牙齿咬着下唇,眼里噙了泪水,不待他说完,就起身道:“陶区长,您不用多说,我懂!任何时候,我都不会怠慢工作的,您放心,我再也不允许自己有小资产阶级的浪漫情感。”说完,转身快步走出门外。

    陶禄生自己也傻了,他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也许是环境使其然,在这间屋子里,他没法忘记自己是个区长,才说了这些话。不过这些话并不是言不由衷的,它们均出自肺腑,问题是他肺腑里还有一些话要说,那些话定会让孙晓琼破涕为笑。可是孙晓琼误会了他,不让他说完就走了。陶禄生惘然若失,心想下次有机会再向她解释清楚吧。

    殊不知,机会往往只给你一次,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

    这天陶禄生从青龙山下来,孙晓琼来他办公室,声音怯怯地道:“陶区长,我有件私事,可我不知当说不当说。”

    陶禄生忙说:“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孙晓琼顿了顿,说:“今天你不在的时候,耿县长来检查工作,跟我讨论了政务院颁布的《婚姻法》。”

    陶禄生噢了一声,望着孙晓琼:“耿县长他有这个兴趣?”

    孙晓琼说:“他兴致还很高,说这是妇女解放的标志,也是男人们追求幸福的保证,因为恋爱可以自由,婚姻也可以自主了。耿县长说他是包办婚姻,老婆比他大,又黑又丑,虽然儿女都有十几岁了,但他还是要自己的幸福。他说他要离婚,再跟自己的爱人结婚。他已经有了一个目标,说一结婚,就可以把她调到身边工作,亲自培养她。他问我,愿不愿意到县政府秘书科去工作?要我在三天内作决定,有了我的回答,他才回县里去。陶区长,你说我怎么办?”

    陶禄生非常吃惊,脑子里一片混乱,仓促地道:“这事,只能由你自己做主。”

    “我不晓得怎么办,你是我的领导,我请你帮我做主,我听你的。我也给你三天时间,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孙晓琼丢下难题走了,陶禄生陷入苦恼的漩涡之中。他实在没有勇气作出决择,和顶头上司抗衡,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可是让孙晓琼俯首听命也同样难以想象。两难之中的陶禄生无所适从,内火郁积,一夜之间竟起了满嘴水泡,苦不堪言。

    第二天他穿起草鞋准备进山,企图避开耿永强的时候,耿永强却主动找他推心置腹来了。一开口,就问陶禄生:“听说,你是于亚男培养出来的?”他很清醒,利索地否认:“不,我是党培养出来的。”耿永强就表示赞赏,说这样就好,于亚男已被拘押审查,是省委直接办理的案子,没有瓜葛最好。他告诫陶禄生:“南方地下党情况复杂,有许多历史遗留问题,你应当多与北方来的同志接触,多向他们学习。”接着,耿永强回忆起他在胶东半岛的斗争事迹,有多少次死里逃生,又有多少次负伤流血。“现在好啦,革命取得了胜利,血总算没有白流!我们浴血奋战了那么多年,使人民得到了解放,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现在,也该为我们自己的幸福考虑考虑啦!”耿县长感慨地拍拍膝盖,搂住陶禄生的肩膀,坦率地把他看上孙晓琼的事说了出来,问道:“小陶呵,你看:我既没有三宫六院,也不奢望三妻四妾,为革命流了那么多血,吃了那么多苦,找个年轻有文化的女子作爱人,这不过分吧?”

    陶禄生硬着头皮低声应道:“不过分。”

    “就是嘛!可小孙思想上还有点问题,我当然不会强迫她,婚姻自主嘛。其实这有什么想不通的呢?我虽然年纪大一点,但职务比她高呵,我可以帮她进步,我们可以取长补短嘛!听说,她比较听你的话,你可不可以做做她的思想工作?这也是革命工作的需要,照顾领导的生活,也是年轻人义不容辞的职责嘛!”

    耿永强注视着陶禄生,直到他点头应允,才拍拍他的肩离去。

    陶禄生的应允自然是虚与委蛇,然而孙晓琼的命运还是由于他的一句话而注定下来。这天傍晚区政府摆了一桌酒为耿县长送行,陶禄生和孙晓琼都被拉上了席。酒过三巡,耿县长突然红着脸说:“小孙呵,三天已到,考虑得怎么样了?”

    孙晓琼却直愣愣地盯着陶禄生;“这事我跟陶区长说过了,我听他的。”

    陶禄生尴尬而慌乱:“这、这事怎么能我说了算呢,我看还是听、听党的吧!”

    耿县长双手一拍:“好,那就听党的!老李,你是区委书记,在青龙镇你就代表党,你说吧,我们都听你的。”

    李世杰端起一盅酒笑眯眯地起身:“小孙,耿县长对你一见钟情,是好事加喜事呀!打起灯笼都找不到呢!我看,我们就提前喝了这杯喜酒吧!”

    孙晓琼白着一张脸,瞥陶禄生一眼,默不作声。

    耿永强就举起一盅酒伸到她面前:“小孙,党的话你都不听啊?你别看我是一县之长,其实和气得很,你是不是有点怕我?不怕就喝了这盅酒。”

    孙晓琼猛地举起酒杯,酒洒出来一半,李世杰连忙鼓掌叫好。孙晓琼冲着一桌人说:“革命先烈上刑场都不怕,我还怕这盅酒?!”说罢仰头一口喝尽。从这一刻起,她再也没有看陶禄生一眼。

    回到县城萸江,耿永强就向山东老家的小脚妻子和地方政府写信要求离婚,山东的回信还未到,他就急不可耐地与孙晓琼办了结婚证。婚礼之夜,蓄势已久的耿永强锐不可挡,娇嫩柔弱的孙晓琼则不堪一击,痛苦的呻吟令听壁脚的人面面相觑。